《躁鬱之心》作者最新作品
愛有缺陷,卻是我們所僅有。我們曾經以一種方式在一起:活著、有知覺;如今這已改變了。我得像他一樣發揮想像力與創意,好讓我們以另一種方式在一起。我必須換一種方式體會他的存在。我們已經不能一起變老,這是他死後最可怕的事實,但總有什麼可以延續下去,我會讓它延續下去。
作者傑米森女士為美國研究精神分裂症的先驅,本身卻是一名嚴重的躁鬱症患者,長年與躁鬱症搏鬥,甚至歷經一次幾乎致命的自殺行為。
她的夫婿理查也是精神領域的著名科學家,患有重度閱讀障礙。然他憑著熱情、豁達與努力,克服先天的障礙,成就自己的專業與人生。理查三十年前就曾與死神交手;十年前復發,又逃過一劫;第三次,終於不敵癌症病魔,撒手人寰。
傑米森與理查都在生命歷程中,長期與病痛、死亡、恐懼奮戰,對於生命與幸福,都視為上天的恩典,而格外珍惜。作者以真摯而抒情的文字,回顧與丈夫理查之間的深刻感情,以及陪伴理查抗癌的漫長過程。書中交織著許多幽默風趣的小故事,以及兩人既濃烈又溫馨的感情所留下的苦甜回憶,緩緩訴說作者如何透過丈夫的勇氣與風範,學習到盡情發揮生命。本書以死亡、哀傷、喪親為主題,作者從自身的哀傷經驗,以精神病理學的角度分析人類的哀傷,並以過人的文采,寫成一部感動人心的回憶錄。
選書緣起
本書是《躁鬱之心》作者的最新作品。《躁鬱之心》曾在台灣躁鬱症仍不為大眾所熟知的年代,給台灣讀者帶來不少影響,也深受讀者喜愛。
作者凱.傑米森的文字樸實真誠、熱情洋溢,當一個醫生、精神科教授自身也深受躁鬱症所苦,更能使讀者及病友感受到自身並不孤獨。
而本書訴說的是作者伴隨夫婿走過人生最後一程的動人過程。本書的特殊在於「當醫生也變成了病人」、「當醫生是末期病人的家屬」……,當我們看到當醫生也無力挽救自己的生命時,他們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病痛、哀傷。由於作者身分的特出,使得本書擁有更能撫慰人心的力量。
書中隨處可見頗富哲思的佳句,是一本充滿勵志的溫馨小品。
凱.傑米森博士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精神病學系教授,曾任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情感性疾病門診主任,並當選該校「科學女傑」,列名於「全美最佳醫師」內。她是美國「國家諮詢委員會人類基金研究」的成員,同時也是「戴納機構躁鬱症基因基礎」的臨床主任。
此外,她曾製作撰寫一系列獲獎之公共電視節目,內容均與躁鬱症和藝術有關;著作包括《為火所染:躁鬱症和藝術特質》、《熱情洋溢》、《夜,驟然而降:了解自殺》,以及八十多種科學出版品,內容涵蓋情緒失調、自殺、心理治療和鋰鹽等。
美國蒙特瑞國際學院口譯暨筆譯研究所碩士,具多年口筆譯經驗,於天下文化出版之翻譯著作包含《琥珀中的女人》、《發掘你的太陽魔力》、《讓天賦自由》、《聰明女孩的不敗攝影術》、《看到什麼都會畫》等。
各界推薦 如詩般優雅,既華麗又哀傷 陳義芝 i
死亡與愛的回憶錄 蘇偉貞 i
注定的遺憾與超越的救贖 李偉文 ii
感動之後的思索 許添盛 iii
推薦序 一切真都不在? 吳佳璇 iv
作者序 哀傷如此難以捉摸 凱•傑米森 ix
第一部 心安,因為愛 1
1 有他陪伴的喜悅 3
2 紫丁香與羅馬的戒指 29
第二部 最後的香檳 55
3 零星的片段 57
4 流星雨 89
5 喜悅是生命的星光 121
第三部 逝者 139
6 野花與花崗石 141
7 悼亡與哀傷 185
8 褪色染料 205
一天下午,我們坐在長凳上俯瞰太平洋,像蜥蜴一樣曬著太陽,隨便聊些周遭不重要的小事。過了一會兒,他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們該談一下喪禮了。」我盡力不讓聲音哽咽,但卻難以自制。
「對,當然。」我說。
陽光下的寧靜氣氛中,理查的提議似乎有些突如其來,但也不完全在意料之外。我們剛見過歐勒牧師,我住洛杉磯時常去聖公會教堂,他是那裡的牧師,我認識他二十五年了,彼此十分親近,理查也非常喜歡他。我和理查當年在仙納度山谷鎮公證結婚後不久,又在魏斯伍德區的聖阿爾班聖公會教堂舉行婚禮,就由歐勒牧師主持。那天稍早,我們找他討論接下來幾個月必須做的事,也在理查的要求下討論喪禮上使用的音樂與詩篇。現在理查和我坐在長凳上俯瞰太平洋,景色美得出奇,我們繼續討論聖詩、抬棺者,以及人生最後旅程的某些古老儀式。上帝灑在我們身上的陽光再怎麼溫暖,也驅趕不了當時心中的寒意。
……
秋天接近尾聲,理查興致勃勃期待著獅子座流星雨。……我們清晨四點半起床,驅車進入岩溪公園,園內已擠滿車輛;華府市民也許對已人性感到厭倦,但對美麗的事物依然敞開心胸。流星雨的璀璨壯麗果然不負眾望:綠光、白光、藍光爭艷,熾然劃過天際,與來回巡邏的空中預警機的閃爍燈光交錯。一顆顆流星在遙遠的空中爆炸,從四面八方飛馳而來,我心想著:這一切多麼完美,我們一起觀賞這撼動人心的美。理查能活著看到這一切,又是多麼完美的事。這是上天為理查的美德所賜予的禮物。我們抓住隕落流星的片段,收藏起來,留給未來的日子。
流星雨劃過岩溪公園上空時,理查平靜卻感性地說:好美,好短暫。……我們在公園裡坐了很久,看著流星許願,帶著甜蜜忘情地親吻彼此。凝視星野,或許會讓人因為自己在宇宙中的渺小而感到恐慌,但那不是此時的感受。這個夜晚,大自然展現了令人醉心的絕美,而我們倆共同見證了這一切。此時此刻是我們生命珠鍊上的一顆珍珠,無論任何代價,我都不願交換這顆珍珠,或是這晚的吻。
這個耶誕季交織著燈火、耶誕歌,以及友情。理查的狀況尚可,但我們都知道這可能是兩人最後一個耶誕。儘管如此,或許正因為如此,氣氛卻不像去年緊繃;也許是我們已懂得接受,也許是我們已將死亡帶來的負面思考都過濾掉了。這畢竟是歡慶的時節,布置耶誕樹是快樂的工作,每掛上一個吊飾,沈重的陰霾就少一些。我們大多在火爐旁度過這些夜晚,理查總說:「凱,用你的巧手生一盆火如何?」然後我們和母親聽耶誕歌,聊天,啜飲紅酒,凝視火焰,恍惚而快樂。未來並非不重要,只是暫時擱置一旁。理查即將離開,母親逐漸垂老,連狗兒南瓜也白了鼻頭、步履僵硬,儘管如此,我們仍擁抱這一切。我們各自有不同的生命危機,卻也知道必須珍惜此刻。
「哀傷嗎?」有人問詩人登恩關於妻子去世前最後的時光,他說:「確實哀傷。卻也美好。/空氣中有一種寧靜。時間也凝結了。」
和過去每年一樣,我們開車在社區內欣賞耶誕燈火,在耶誕夜看《主教之妻》。理查慢慢品嚐梅子布丁,一邊叨叨絮絮發表意見,說著洛麗泰楊為何不該留在大衛尼文身邊,應該和卡萊葛倫私奔。每年我都會說:「跟大衛尼文比起來,你比較像卡萊葛倫。」也總是真心地說:「跟你比起來,卡萊葛倫差遠了,你是我見過最帥的男人。」
理查看起來總比實際歲數年輕,如今瘦得令人擔心,頭髮也不再濃密烏黑,容貌已洩露出年紀。我靠過去吻了他:「你依然是我見過最帥的男人。」
他對我微笑,但我看到他眼中有淚。
「真的嗎?」他問。
「到目前為止。」我說:「到目前為止。」
日子安穩地過去。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得厚軟,點綴出一月中旬的美景,也把公園和家中的庭院和樹木覆蓋成一片雪白。理查睡得更多、吃得更少,但只要陪在熟睡的他身邊,我便感到倆人的小小世界依然美好。理查仍維持兩個月回診一次,左肺出現了輕微浸潤,艾廷格似乎並不擔心,我則不太樂觀,但我畢竟不是腫瘤醫師。艾廷格認為理查病況「穩定」,並建議延續同樣的療法。恩博德到艾廷格的辦公室探望我們,理查還算合理的健康讓他相當開心。理查說:「每次你看到我還活著好像都很驚訝。」恩博德笑笑,沒有否認。
理查在情人節那晚帶我到家附近的義大利餐廳吃晚餐,氣氛嚴肅又哀傷。這是我們唯一一次討論他死後我會怎樣,顯然他事前已經反覆思考過了,他先說他有多麼愛我、我讓他多麼快樂,他希望走後依然在天上照看我,但我知道他並不相信這些。不過,他確實相信愛可以產生恆久的力量。他說:「你有好朋友、家人、同事,還有一個好醫師、好工作,這些都很重要。你必須自己照顧自己,必須好好吃藥、好好睡覺,以後沒有人在身邊提醒你了。」理查的話似乎經過反覆演練,說完了便不知何以為繼。
「但沒有你我該怎麼辦?」我問他:「我該怎麼辦?」
理查挪到我身邊坐下,雙臂環住我。「我不知道。」他說:「但你一定會好好的。」
自理查三年前確定罹患淋巴癌以來,我不曾在他面前哭過,這天淚水卻不斷滑落面頰。理查拿出情人節禮物,大概想讓我開心些。第一個禮物是國家衛生研究院的檔案夾,封面是個尖嘴玻璃量杯,他還貼了紅色與粉紅色的大愛心,看起來滑稽極了,但我好喜歡。檔案夾裡是兩張紙,一張是他手寫的《癌症故事》謝辭,非常直截了當,非常理查風格:「獻給凱,沒有妳就沒有我。」
第二張是十五年前他寫給我的信的影本,那時我住在倫敦,正深陷於一段揮之不去的憂鬱期。一天晚上他從華府打電話給我,因為我痛苦的程度而憂心忡忡;他很想知道,當我跌落谷底、無比絕望時該如何幫我。他說,他了解的是醫院裡的憂鬱症,不是家裡的,因而也不知所措。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四
致 凱.傑米森博士
碧歐佛爾特花園三十四號
倫敦S.W.3
英國
我最親愛的凱:
我看過綠色的冰、十分鐘的撤軍,但昨晚我聽到的是全然的黑暗。十二歲那年,我去肯德基看長毛象洞穴,導遊說那裡的黑比全黑還要再黑二十度,我一直沒聽懂,始終無法從科學角度理解這句話,但我現在感受到了,那就像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洞。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力透過電話線被吸光了,但我很樂意能夠付出。可惜物質不滅定律在這裡並不適用,從我體內離開的生命力,並未轉移到電話的另一端,好似物質與能量徹底消失,喚回了記憶深處最原始的孩提夢魘。
陪在你身邊似乎是唯一的答案。那樣我就能看見你,可以幫你蓋毛毯,在你床邊放一杯水,幫你找鋰鹽和甲狀腺劑,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向外尋求幫助。我需要指引,我需要知道何時該開始擔心?憂鬱發作時,比較要緊的是時間的長短、憂鬱的程度,或是兩者的綜合?如果我問妳吃藥了沒,該問得多具體?如果詢問你攝取的食物或飲料,得問多少卡路里或多少杯嗎?有哪些指標代表你用藥過量?在洛杉磯可以找奧爾巴醫師,那麼在倫敦該找誰?安東尼.史脫嗎?達林頓嗎?
我不喜歡黑洞的存在,但很高興我看過了。當你愛上行星,就得接受日車、黑洞等等的一切。
愛妳的 理查
我重讀他多年前寫的這封信,想著我們在這條相互了解的路上已經走了這麼遠,能夠擁有彼此是多麼幸運,而他老是寫錯別字也依然讓我發笑。我帶著鼻音告訴他:「跟正確的『日暈』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你寫錯的『日車』。」他看看信,說:「這個嘛……,我看起來沒錯呀!」一輩子的閱讀障礙不曾打擊他的信心,他很確信某些字就是該長某個樣子。
他提到最後一段文字,說他一直將我視為火熱的行星,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這個是為了紀念你的日暈和黑洞,還有華府上空屬於我們的流星雨。」盒子裡是一只金戒指,上面有十六個小星星,他拿戒指沾了紅酒,戴在我手指上,旁邊是婚戒和他在羅馬送我的戒指。
「敬行星!」他說。
我曾將一本著作獻給理查,在獻辭中引用拜倫的詩作《唐璜》:「以望遠鏡與蒸氣的力量發現行星並逆風航行的人,向他們致敬!」
「敬你!」我說:「敬安全的航行。」
……
理查的病況再度惡化。兩個星期內,他呼吸困難的狀況更嚴重,體重掉了將近五公斤。他感染肺炎,幾乎沒進食,也睡得更多。每天,我眼看著他的生命逐漸流失。我們在死亡逼近之際彼此相守,這種親密是無法想像的體驗,同時明白,終點已經迫近。我們相擁而眠,敏銳感知對方體內的任何動靜。這是我們親密而綿長的道別。
四月中,艾廷格說理查的病已出現「進一步的狀況」,斷絕了我們任何一絲希望。鮑伯安排理查參加喬治華盛頓大學醫院的實驗性藥物試驗,並把病歷和掃描紀錄寄給范德比爾特(Vanderbilt)大學的一位基因治療師。理查也申請在秋季參加國家衛生研究院的疫苗療法,但他可能無法活那麼久了。……理查的體力不斷衰竭,坐在電腦前的時間變短,因為舉步維艱,很少下樓來。朋友更頻繁來訪,但停留的時間卻變短了。
從那時起,寧靜的夜晚與凌亂的白天交替而行。我們靜靜等待,懷抱著希望對抗已知的現實。理查的睡眠時間更長了,我躺在他身邊,清醒著。即便他經常都睡著,我仍每天讀幾個小時的書給他聽,朋友和同事也仍繼續前來探望他。四月底,理查和我決定為最親近的好友舉辦晚宴,感謝他們的友情和不斷設法拯救理查的生命。那是最終的筵席,卻無限美好。我在餐桌上放滿長長短短的蠟燭與自種的杜鵑花,準備了萊姆木瓜、糖霜薑、無花果、鮭魚、香檳。在這個閃亮美麗的夜晚,我們與完全知悉現實狀況的朋友聚首,心中備感溫馨。
第二天,我到岩溪墓園挑選理查和我的墓地。理查太虛弱無法前往,但他很瞭解墓園的環境,因為我們曾多次前去觀看聖高登斯雕刻的亞當斯紀念碑。這天是四月的最後一日,園內四處的樹木都盛開著花朵,我站在不同位置打電話給理查,把現場的景象形容給他聽,然後問他喜歡哪兒。後來我們選了一個年代比較久遠的位置,旁邊就是老樹叢,也可以看到蓮花池。理查很高興我們能永遠睡在蓮花池旁;他笑了一下,建議我往後去探望他時可以順便丟隻金魚到池塘裡。這真是件令人傷心的差事。
……
理查和我第一次討論喪禮細節是在加州,五月間又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這回沒有陽光下的長凳,而且也知道來日不多了。我扶起理查,讓他靠著枕頭坐著,我坐在床邊。我們確認他希望哪些朋友負責護棺或擔任招待,誰在喪禮上致詞,誰負責誦讀詩經。……我們把喪禮程序走過一遍,首先是我朗讀《公禱書》(我們在洛杉磯舉行婚禮時也曾朗讀《公禱書》的篇章做為祝福),然後依序播放聖詩,理查最喜歡潔西諾曼(Jessye Norman)唱的〈奇異恩典〉,我們一起聆聽,歌曲結束後,我看到理查臉上有淺淺的笑,他說:「很好聽!就這樣吧!」他自在地笑著,但我卻輕鬆不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理查的狀況並未好轉。他睡得更多,雖然有氧氣協助,仍經常喘不過氣,像剛撈出海水的魚那般掙扎著。他對目前這兩種實驗藥物都沒有反應,家裡瀰漫著揮之不去的陰鬱和恐懼。
我再次前往葬儀社,和上次那位服務員討論喪禮。他的態度和善、率真,並向我保證:「我們會好好照顧您的先生。」他說他們曾照顧過名醫霍姆茲(Oliver Wendell Holmes)、前總統羅斯福,還有美國第一位黑人大法官馬歇爾(Thurgood Marshall),以及前總統甘乃迪。我說我先生聽了會很高興,尤其是因為馬歇爾,然後我轉身準備離開。
他說:「過些日子再見。」
我想回答,但我的心已停止跳動。
那是二○○二年六月初,前院的毛地黃茂盛拔高,石牆也爬滿忍冬。我採了滿滿一手粉紅與白色的牡丹花放在臥房裡。我與理查共度了十七個夏天,今年是第一次在六月初見到這麼多的蝴蝶。我想抓隻白色小蝴蝶給理查作伴,不過牠飛得太快了,而且理查說我不該抓蝴蝶,牠們本該在花園裡自由飛翔。
他這麼說著,沒有一絲嫉妒或遺憾。
摘自《一切都已不再》第四章 流星雨
吳佳璇
收到邀稿的電子郵件,我有些詫異:「凱.傑米森的書?我怎麼沒讀過?」
說我是讀傑米森著作長大的精神科醫生,一點兒都不為過。一九九五年入行不久,案上便矗立起她和古德偉(Frederick Goodwin)教授合著,一九九○年首版的聖經級教科書《躁鬱症》(Manic Depressive Psychosis),未幾添上中文版的《躁鬱之心》,後續著作(中、英文版),亦相繼入列。
順著電郵內文連結來到《一切都已不再》在亞馬遜書店的網頁:二○○九年九月十五日出版。我歎了口氣——彼時,母親的胰臟癌已轉移到肺部,正住院接受實驗性也是最後一輪的化學治療。我們都相信是實驗性化療助勇敢的母親一臂之力,多給了家人將近四個月的時光。
視線回到原來的視窗,編輯繼續寫道:「……內容敘述如何陪伴罹癌的先生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理查.魏特醫師也死於癌症?」又頓了一下,思緒自動跳到我的傳主之一(注1),從北京(經華府)到台北,為台灣精神藥理學立下根基的張文和教授,二○○八年底也因癌棄世。
一九八一年,通過古德偉教授親自面試的張文和,迫不及待脫下毛裝飛向華府,來到「美國國家精神衛生研究院」由魏特醫師領導的研究病房「練功」,精進文革前起頭的抗精神病藥物研究;三年後,台北市立療養院(今聯合醫院松德院區)才有全台首創的生物精神醫學研究室(注2)。論起師承,當今台灣生物精神醫學研究的中堅份子,都該稱魏特一聲「師公」。「癌症奪走精神藥理學界一門兩傑!」我又歎了一口氣。
漏夜讀完限時掛號隔天送達的譯稿,湧起立即提筆向傑米森──也是魏特太太──致敬的衝動。《一切都已不再》撫慰人心的魔力,絕不下於《躁鬱之心》。由於熱愛生命,魏特夫婦「現身說法」面對最終命題時的身影,深情又雍容,讓人不能自己。
但要從傑米森式的華麗書寫裡回到自己案前,可得好好整理思路與情緒。我想起傑米森的前一本著作《熱情洋溢》尾聲寫道:「……不管環境有多駭人,是死亡、瘋狂、戰爭或背叛,人生的熱情都會重新再升起……」,對照本書,這段話不正是斯時新寡的她「我將再起」的莊嚴宣示?
傑米森做到了。照著愛她、懂她的夫婿理查的遺言,透過寫作,找到回歸正常生活的途徑,也確認這不如原先想像的困難。她為理查寫作,我們因之有了《熱情洋溢》(二○○四),還有與古德偉教授再度合作的第二版《躁鬱症》(二○○八);她還描寫理查——他的愛帶來的一切,他的死亡與死亡所帶走的——作為繼續保有愛的方法。因此,雖然「一切都已不再」,卻是一部體會哀傷讓愛轉化與延續的奇異恩典。
有幸成為華文圈最早的「見證」,讀者若問我從傑米森的哀傷中學到什麼,有些可說,有些不可說。可說部分有三:一是魏特夫婦臨終前的從容。除了公開討論身後事,身為醫師科學家的理查,更立下一份模範「預立醫囑」(advance directives)。詳細羅列哪些狀況該放手,連該怎麼放都清楚交代,讓生者哀慟卻不慌亂。其二,同是科學家,還兼躁鬱症患者身分的傑米森,如何運用過去對抗精神疾病的經驗,帶領自己沈穩地走過哀傷。為了避免精神狀態失控,即使理查在世的最後一晚,傑米森仍選擇離開病房,各自躺在冷清的床上,但求成眠。只因理查和她二十年的經驗證明:藥物、愛和睡眠是保持精神健康的三要素。其三則是集專家、作家、病人與生者於一身的傑米森講鬱症與哀傷(第七章),鞭辟入裡,足堪與佛洛伊德的經典論文《論哀傷與憂鬱》(Mourning and Melancholia,一九一七)相呼應。
至於「不可說」之處,我以為是傑米森的「熱情洋溢」以文字為載體,感染了接連失去外婆、人生導師與母親的我,一切並非都已不在……。
就像理查告訴傑米森那樣「寫出內心的話」,不可說終將成為可說。
(本文作者為精神科醫師)
1請參考拙作《從北京到台北——精神藥理學家張文和的追尋》。
2有關張文和教授與傑米森、以及魏特醫師的過從,有興趣的讀者請參考《從北京到台北—精神藥理學家張文和的追尋》第七章。
摘自《一切都已不再》推薦序
凱.傑米森
年少時代的我原以為,無懼的個性與隨興的戀愛將伴我翻山越嶺,但精神疾病讓我瞭解世事無常。第一次發病過後,我少了理所當然,多了質疑。我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這是不得不面對的新事實,也必須學習與之共處;它需要的呵護遠超過我願意付出的,因此我儘可能遠離煩憂,從而也遠離了愛情。
我將精神狀態控制在安全距離內,將心抓得更緊;如果我曾稍微留神,應會發現兩者我都已不認得了。在躁症攪亂精神健康前,我總是期待超越周遭環境,探索遠方的世界。在那之後,我過著退縮的生活,逐漸淡忘過去的夢想,重建新的思考模式與處世之道,而從一般的價值觀看來,我表現得相當不錯。
那時我對生活感到滿足,也在學術與醫療工作中找到生命意義。我寫作、教學、看診,不對他人提及我與躁鬱症之間的搏鬥;我全心投入工作,希望能更瞭解使我痛苦的疾病。我找到新的方向,漸漸上了軌道,安頓下來。不知不覺間,日子既穩定又安全,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祥和的感受。我對這份原來曾經錯過的寧靜心存感激;因為不知還有什麼更好的生活方式,因而認為只要排除熱情或足以擾亂理性的因素,就能保持祥和。於是,我遠離了愛情。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但或許沒有我想像中的久。然後,我遇到一個男人,他徹底改變了我對生命的謹慎態度。長久以來我一直相信,我必須控制自己的心才能控制我的精神狀態。但他不這麼想;他喜歡臣服於恐懼之前的原來的我。他從容突破我的防禦,用笑語化解我的戒心。他會說不可思議的話,因為直覺告訴他,他巧妙的幽默與溫柔的態度必能融化我,事實也的確如此。他懂得如何因應我時陰時晴的情緒,也不過分縱容我們之間的熱情。他喜歡我原有的無懼,重新找到它,然後當成禮物送給我。我的性格強烈,他絲毫不覺困擾,反而深受吸引。他誘導我冒險,因為他也承擔了其中一部分風險;他更說服我如實寫出內心的話。他愛上的,是被我自己遺忘的我。
我們共度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他曾是我的夫婿、同事、朋友;當他生病,當我們明白死亡即將來臨時,他又成為我的精神導師,讓我看到他如何有尊嚴地活著,以及同樣有尊嚴地死亡。他唯一無法(任何人都不能)教導我的,是如何面對失去他的哀傷。
有人說,哀傷也是一種瘋狂。我不同意。哀傷之中帶有的理智,與情感之間有著微妙的比例,而這正是瘋狂所缺少的。人都會哀傷,這是舉世皆同的人性;哀傷者的心路歷程儘管坎坷,卻終究會從中找到出口。然而,哀傷又是如此難以捉摸,讓人一開始不知出口的存在。我熟知瘋狂的面貌,卻對哀傷少有認識,因而無法辨識哪些屬於哀傷,哪些又是瘋狂。後來才知道,哀傷自有屬於它的領域。
摘自《一切都已不再》作者序
如詩般優雅,既華麗又哀傷
陳義芝(本推薦者為詩人)
這是一部傑出的散文長卷,深摯,優雅,華麗,哀傷。
在「綠光、白光、藍光爭豔」的流星雨中,教讀者體會愛與死,脆弱與堅強的境遇。獨自默讀者不免黯然,相對朗讀者必定泫然。
此作既有醫療的意義,也有鑽探生命的價值。作者傑米森用自我救溺的心神和飽含詩意象的文筆,把生活中的歡笑、憂懼、猶疑、打擊,寫得細膩入理;日常話語、小動作都成為她編織這幅大刺繡的精確元素。
第四章討論喪禮細節、安排後事的敘述,更讓人有走到世界盡頭同聲一哭的劇力。
死亡與愛的回憶錄
蘇偉貞(本推薦者為作家)
「在我們這個時代,沒有人,能逃得過喪偶之痛。這是極普遍的心理失調。」當代心理大師歐文‧亞隆(Irvin D. Yalom)如是說。知名精神分裂權威凱‧傑米森則以己身遭遇證成了這句話。她的丈夫精神醫學家理查‧魏特因淋巴瘤病逝後,她不斷向生命喊話:「把我丈夫還給我!」《一切都已不再》既是死亡與愛的回憶錄,也是一本讓「把我丈夫還給我」成為可能之書。
注定的遺憾與超越的救贖
李偉文(本推薦者為牙醫師、荒野保護協會榮譽理事長)
這是一本哀傷的情書,也是一本療癒的書。
如同作者所說的:「人人都會哀傷。」但是我們從作者誠實的告白中,反而能夠面對與找到自己的出口。
作者傑米森女士與先生理查都是研究精神領域的專家,但是她本身卻是嚴重的躁鬱症患者,理查有嚴重的閱讀障礙,在他們的生命歷程中,必須長期與病痛,及恐懼奮戰。各種精神疾病,尤其是躁鬱症,當事人的椎心之痛往往很難令人理解,因為經常找不到具體的原因。同時外表也沒有看得到的創傷可以處理,不管是他們自己或是周遭的親友都找不到任何著力點可以幫忙,患者只有無助地任由扭曲的現實感逐漸耗損他們的社會關係與工作能力。
因此,作者以精神分裂專家及躁鬱症患者的雙重身分現身說法,可以讓我們學習感同身受,走進病人的內心世界,去同理與了解病人的經驗。
精神分析大師容格認為,真正的美,其實是一種消失,因此,愛情是一種注定的遺憾。就像是詩人聶魯達寫的:「愛情那麼短暫,遺忘又是那麼漫長。」
一切都已不再,這是我們面對最愛的人離我們而去後,將縈繞我們一生揮之不去的感傷,但是,我們從作者的款款深情中,也可以清楚地體會到,愛,是人類唯一的救贖,它的力量,超越了死亡。
感動之後的思索
許添盛(本推薦者為賽斯身心靈診所院長、新時代賽斯教育基金會董事長)
躁鬱症及精神分裂症在發病的前幾年,的確會有明顯的情緒及精神症狀,比如情緒的高亢、多話、有目的行動的增加、情緒的低落、不言不語、自殺念頭、失去任何興趣及動力、幻聽、妄想等。我承認,的確會令人往腦中化學物質的失衡及遺傳因素思考,進而衍生出以抗精神病藥物及情緒安定劑為主要的治療方式。
但再經過幾年,你會發現,症狀和疾病的部分愈來愈淡化,反之,那些內在性格的呈現則愈來愈明顯。取代躁鬱症狀的,是這個人的內在衝突。
從身心靈健康的角度來看,藥物治療也許短暫有效,但絕對無法治本;真正的療癒之道仍在於對人類深層意識的了解,及內在性格衝突面的整合及面對。這是我們在閱讀《一切都已不再》這本書,感動之餘,必須深切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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