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立場不過是群體認同的延伸?《善惡》深度解析脆弱的意識型態如何被操控
你是否相信自己的政治立場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根據《善惡》所引用的心理實驗,事實可能恰好相反。研究顯示,我們的政治信念其實非常容易被操弄與扭曲,甚至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完全相反的立場辯護...
我之前早就哀求過,我要和外公亨利及單身的舅舅邁斯同住,但他們已決定好要讓我跟我爸親近一點。他們沒人瞭解,雖然我可能站在我爸身旁,但感覺我們倆卻像離了好幾百萬哩遠。
康拉迪校長準備將我們父子留在宿舍之前,與我父親私下交談了幾句話。從他臉上的神情和偶然瞥向我的動作,我猜他應該是在對喪妻的上校致哀,同時再三保證學校會盡全力好好照顧上校驚惶不安的兒子。
康拉迪校長刻意用我聽得見的嗓音說:「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等到你回來參加秋季揚帆時,他會煥然一新。」
我不知道秋季揚帆是什麼,聽起來很像某種舞步,但是在一所全是男生的學校,誰知道我們要跳什麼舞?
康拉迪校長的眼神停在我身上,我不確定他是否在等我向他敬禮。然而,他只是示意我往前走一步,接著將一隻大手放在我肩膀,濃密的眉毛低垂著。
「年輕人,」他說:「莫頓丘學院的男孩就像你在外面會認識的男生。如果你在午餐時間想跟一群人坐在一起,他們也許會接納你。但如果你想要自己一個人用餐,他們也會隨便你。我的忠告就是,」他對空中揮拳,「放手一搏!」
「是的,校長,」我的雙腿不由自主顫抖了。然後,校長終於放我走回我的宿舍。
我一走進我的寢室時,竟然大大鬆了一口氣,顯然我剛才一直屏息不敢呼吸。寢室內有兩張床,其他學生的床位都已經安排好了,而我較晚註冊入學,所以我不會有室友。但我還是只需要一張床,我挑了靠窗邊的那張。然後我們〈上校和我,多半是上校〉開始拿出我的行李。襯衫屬於襯衫抽屜,內衣擺進內衣抽屜,襪子則歸襪子抽屜,一切井然有序。
接著上校從櫃子拿出幾張床單,以軍人的熟練和精準度替我鋪好了床。床鋪邊角呈四十五度,床單塞得整齊緊繃,就算丟了一枚硬幣,它也能從床墊高彈起來。我過去曾經睡過父親鋪好的床,躺上去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儘管他已經回來兩三個月,與他獨處時,我還是不太自在。他離開了好久好久,突然之間就這麼回來了……他讓人感覺疏離、遙遠,彷彿下船的人生讓他渾身不舒服,那雙習慣甲板的腿完全無法適應乾燥的陸地。
我之前早就哀求過,我要和外公亨利及單身的舅舅邁斯同住,但他們已決定好要讓我跟我爸親近一點。他們沒人瞭解,雖然我可能站在我爸身旁,但感覺我們倆卻像離了好幾百萬哩遠。
「你裝備齊全了?」他問。
『裝備?』他的語氣好像準備把我送進新兵營。也許這就是他的願望。把我擺在某個地方,讓我好好改頭換面,成為一位真正的海軍男兒。
「我需要的東西都有了。」我靜靜回答。
上校提議我們到學生餐廳吃點東西。我說我不餓。所以我們很不自然的與對方道別,其中包括敬禮與握手,他還要我好好照顧自己。我畏縮了一下。四年前他離開時,也告訴我要好好照顧我媽。難道他是在提醒我沒盡到責任?望著他的吉普車離去時,我心裡這麼納悶。
我瞪著鋪得筆直的床鋪,想起那一次我為了參加肥皂木箱賽車打造的那輛賽車。它的車廂非常寬敞,四只輪子擺得恰到好處,想必能平穩順暢完成比賽,更不用說漆得發亮的大紅車身。我知道我絕對穩拿冠軍。唯一的問題是,我前一晚將它放在戶外,第二天早上,車身早已經被雨水浸溼,而大紅「烤漆」也開始斑駁脫落。
父親很不高興我竟然將車子放在雨中,他說:「小子,覆水難收,後果你自己承擔。」
但我媽對他搖搖頭,接著告訴我:「沒錯,覆水難收,可是,拜託喔,不要只懂得承擔後果啊!」
我瞪著她,完全難以理解她的意思。我媽總有辦法把事情表達得神祕難解,彷彿一張倒過來的地圖。
她雙臂交疊。「傑奇,如果你不喜歡眼前的爛車,就把它給拆了,重新把它做到好。」
我花了一整晚才把它做到好。我拆了那輛賽車,用了全新的木板,塗了新漆。我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幾點完成的,第二天比賽時,還差點睡著。結果我得了第二名。
望著我面前整齊的床鋪,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此時此刻的我可沒那精力把它拆了,並且重新把它做到好。所以,我離開了寢室。
宿舍空蕩無人,大部分的男孩明天才會回學校。我很不喜歡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迴盪,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對了,去看看大海,感受我在書上讀過的鹹味,它應該能有效驅趕我的不安與焦慮。我脫了襪子,捲起褲管,沿著泥濘小徑走向海岸。
突然間,它出現了。大海,永無歇息的洶湧波浪。海面翻騰攪動,帶動了它四周的一切。我看了一眼大浪,彎腰,然後我吐了。
確定巨浪不會沖過來吞噬我之後,我抬起頭,將視線從變動的海面挪開,看著海岸。當我瞥見一個人影時,我嚇壞了,但他真的就在沙灘上,努力要用沙子將小袋子裝滿,然後砌成一道整齊的沙包牆。
他什麼話也沒說,所以我猜他還沒看到我,我就轉身走開。
沙子會讓我想起我媽。她總是說我的髮色是沙棕色,甚至說我頭髮混雜了深棕、褐灰與紅色,我現在看出它們的差別了。我感覺此時眼淚就要湧上來,我屈服了,有那麼短暫的片刻,我讓自己思念母親。
我媽就像沙子。當你從冰冷的海水裡走上陸地冷得發抖時,會讓你渾身暖和的沙子。是那種會沾在你身上,在你的皮膚留下印記,提醒你去過哪裡,又來自何方的沙子。是那種在你離開沙灘許久後,依然會在鞋底與口袋找到的沙子。
她也像考古學家挖掘的那一片黃沙。經年累月層層堆疊的黃沙,保留了數百萬年前的恐龍骨骸。儘管它炙熱平凡,但考古學家依舊心存感激,因為沒有了它,一切終將瓦解,所有的一切都會潰散崩離。
我又一次回頭,但那男孩早已不見蹤影。
摘自《驚奇少年的奇幻旅程》
Photo:Nattu, CC Licen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