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圍棋，千古無同局

蝙蝠迷迷濛濛的睜開睡眼，他拿起床邊的鬧鐘一看，時間顯示九點四十三分。

「啊，我遲到了 ！」

今天是星期日，蝙蝠和同學相約早上十點半一起看電影。

蝙蝠慌張的起床，套上T恤和深藍條紋牛仔褲，一股腦的跑到廁所刷牙盥洗。

「在家裡慢慢走，別亂跑，會摔著。」媽媽溫馨叮嚀。

「鬧鐘壞了，沒叫我起床，我要遲到了啦。」

「別誣賴鬧鐘，是你自己爬不起來，還按下三次鬧鐘開關。」媽媽說出真相。

「那妳怎麼不叫我？」

「要學會為自己負責呀。」媽媽走向廚房，「桌上有三明治，待會兒記得拿。」

 「好啦。」

刷牙洗臉之後，蝙蝠匆匆拿了三明治就要出門，就在經過客廳的時候，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住了他，「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蝙蝠回頭一看，爸爸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會很久嗎？我和同學約好看電影，快遲到了。」

「和你說幾句話而已。」爸爸把報紙放在桌上。

蝙蝠走到爸爸面前。

「圍棋學得怎麼樣了？」爸爸問。

「對宇智的勝率是五成，對其他同學都超過六成。」在道場裡，蝙蝠的棋力確實是名列第一。

「那宇智呢？」

「宇智是撈地型的棋士，對剃刀這種力量型棋士比較棘手，對其他同學勝率都很高。」

「所以你們兩個是班上的一、二名嗎？」

「可以這麼說吧。」蝙蝠點點頭。

「那你有把握明年考上職業棋士嗎？」爸爸開門見山的問。

 「這個不好說。」

「我在問你，不好說也要說。」爸爸的態度堅定，不讓蝙蝠迴避問題。

「職業棋士每年只開放院生組和社會組各兩個名額，院生組的競爭很激烈，我沒有必勝的把握。我只能說，一直在道場裡密集訓練，應該會比其他競爭者有機會考上吧。」

「自我評估一下，你認為自己有幾成機率會考上職業棋士？」

「五成吧。」蝙蝠嘴上說著，其實心裡一點兒把握也沒有。

「你要和朋友看電影，我長話短說，不會拖你太多時間。」爸爸停頓了一會兒才說道：「只是要提醒你，我還是那句老話，明年考不上職業棋士，你就回學校唸書，明白嗎？」

雖然是早已明白的事，再次被爸爸提醒，蝙蝠還是胸口一窒，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走到玄關繫著鞋帶，順手扭開門把，然後不知道是趕赴約會或者逃離家裡，飛也似的奔向公車站。

一路上，蝙蝠心神不寧，就連自己是怎麼登上公車和下車都沒印象。

「蝙蝠，你在恍惚喔，剛才叫你兩聲都沒聽到。」小胖達拍著他的肩膀，手裡還拿著一瓶冰可樂。

「因為你遲到了，我到處找你。」蝙蝠說得煞有其事。

「屁啦，明明是你遲到十分鐘。快點啦，我們都在等你。」說完，小胖達喝了一口可樂。蝙蝠從包包裡拿出平板電腦，開始觀看中韓台日職業棋士的對戰棋譜。比起沉悶的計算詰棋題目，他比較喜歡這種高科技的學習方法。

「你在看什麼？」不知何時，奶油獅來到蝙蝠身旁。

「中國圍甲聯賽的對戰棋譜，這盤是崔哲瀚。」

崔哲瀚是韓國棋士，棋風以狠辣出名，棋專挑最兇最惡的地方下，因為經常絞殺對手大龍，棋很少下到尾盤的官子階段，因此在江湖上博得「毒蛇」之名。

「對啊，就是那條毒蛇。你看，第七十七手很酷，黑棋放著空中白龍不管，脫先猛攻白棋角地，每一手都兇狠得像要把角地吃掉一樣，逼得白棋無法手拔，等到黑棋在空中築了一道牆，立刻回來夾殺空中的白龍。這時，白龍既不能撞前方那面新長出來的黑牆，又擺脫不掉後面黑龍的攻擊，死亡率瞬間暴增十倍，這段聲東擊西的手順設計得太漂亮了，我看了好幾遍還是意猶未盡。」蝙蝠不由自主的發出讚嘆。

「如果我是黑棋，大概只會在邊地跳一手，一邊圍地一邊遠遠盯著空中的白龍，以攻取利，這樣子也不錯吧？」

「我倒認為大錯特錯。」蝙蝠摸著下巴，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樣子就殺不掉白龍了。」

「撈地不好嗎，幹嘛一定要殺白龍？」

「撈地當然不好，你計算一下雙方目數。」

經過蝙蝠的提醒，奶油獅開始計算黑白雙方的實空。

黑棋只占得左上角一塊，還有零星兩塊碎地，反觀白棋，不但占據了三個角地，在邊上也圍出了大模樣，在實空上取得壓倒性的領先。

「白棋領先二十目以上。」奶油獅一怔，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黑棋邊上跳一手，這是安全的一手，卻不是勝利的一手。」蝙蝠侃侃解釋著棋局，「黑棋圍地已經圍不贏白棋了，除非殺龍，否則沒有贏棋的可能。雖然我設計不出崔哲瀚那麼流暢的手順，可是我知道情勢不允許黑棋圍地，該是打出勝負手的時候了。」

勝負手，意思是逆轉勝負的一手。當落後的一方發現戰局不樂觀，一直延續和平只會乖乖的輸掉棋局，為了求勝，必須使出非常手段把一切賭在這手棋上。

「唉。」奶油獅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我今年沒考到職業棋士，要是明年再考不上，爸媽就要我回學校了。」奶油獅一臉沮喪，有感而發，「我記得，當初我就是超喜歡圍棋，所以才來考職業棋士。如果下棋可以變成工作，那一定是很美妙的事吧。可是……」

蝙蝠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壓力很大。」

「一盤棋都不能輸，你真的能體會我的壓力嗎？」

「當然可以，因為我也是。」蝙蝠放下平板電腦，雙手抱著後腦杓，從高樓大廈的縫隙仰望著天空，那一線天就像成為職業棋士的門，既狹窄又遙遠，「我有一個夢，就是和那些世界一流高手對奕。勝負倒是其次，能夠為後世留下名垂千古的棋譜，光想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呢。」

「自從進了道場，我的勝率就跌到四成，前景堪憂。」

「你的勝負手呢？」蝙蝠反問。

「下勝負手就會贏，事情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奶油獅的語氣有些自暴自棄。

「下了不一定會贏，但是不下一定會輸，勝負手就是這麼一回事。」蝙蝠的手指在平板電腦滑動，繼續觀看黑棋與白棋的激烈攻防，「我不想輸，所以要下出勝負手。」

「怎麼不把早餐吃完？」宇智走了過來，加入他們聊天的行列。

奶油獅開口道：「宇智，明年的職業棋士考試，你家裡有給你壓力嗎？」

「我爸媽都很支持我。能給我壓力的，只有我自己。」說罷，宇智又拿起手上的詰棋題目用功。

蝙蝠搖搖頭，知道奶油獅在逃避現實，他卻無法出聲說什麼。

人生如圍棋，千古無同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想要突破難關，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等著奇蹟降臨，這樣和等死又有什麼兩樣？

下勝負手的不會是別人，只能是自己。

摘自《格鬥棋王：勝負手》

Photo：Jaro Larnos, CC Licen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