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大象、鯨魚甚至黑猩猩，都能在年老時繼續生育健康後代，人類女性卻在中年後迎來更年期？這個問題不只是關於年齡，而是牽涉到卵子的壽命、DNA 損傷、粒線體來源，以及人類演化中深層的生殖設定。理解這些差異，能幫助我們更清楚看見：高齡生育的困難，並非個人選擇的失誤，而是人類生物學本身的限制。
其他哺乳動物可在老年生育，為何人類不能？
近半個世紀以來，科學界一直認為，哺乳動物的卵可能有保存期限，這多少有助於解釋人類為何有更年期：也許有助於預防遺傳疾病。
我朋友的身體會在 40 歲之前，就丟棄那麼多濾泡，是因為這些卵子的基因藍圖裡有嚴重的缺陷，例如 DNA 中有更多的「雙股斷裂」。大部分女性每個月拋棄的上千個卵子可能有問題，這可能是因為卵子比精子更難製造，所以出現問題的機會更多。
雖然你的 DNA 一半來自父親，一半來自母親，但是你的大部分粒線體和細胞質都來自母親。精子基本上是資訊傳遞系統，把父親的 DNA 送到卵子中，而卵子必須提供建造胚胎的所有材料。這就是卵子比精子大了四千倍的主要原因：卵子並不只是半套藍圖，是半套藍圖加上整座工廠。
〔附記：以往認為嬰兒的所有粒線體和細胞質都來自母親，但最近的研究指出，有時精子能夠把自身的部分成分帶到卵子中（Luo, 2013）。這似乎是一種突破，然而受精後，精子的粒線體DNA大部分會被卵子細胞吃掉、拋棄或蓋過（Al Rawi, 2011; Luo, 2013）。〕由於精子不需要那麼多材料，睪丸不必那麼努力或長時間運作來產生配子。〔附記：如果要計算的話，大概只有兩個半月（七十五天左右）。如果你是有精子的人，而且你真的非常想讓你（自願的）女性伴侶受孕，那麼最好在授精之前，已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很多年。〕相對的，卵巢必須付出更多努力，花費更多的時間，以幫助卵子成熟。請記住，人類的女性胎兒在子宮內發育時，就已經開始形成和儲存卵泡了。
細胞的壽命愈長，因廢物和自由基累積而受損的機會就愈大。有一些機制可以修復損壞，但是隨著時間增加，這些機制本身也變得沒有那麼可靠。年齡較大的卵子，的確更有可能存在導致唐氏症這種遺傳問題。〔附記：不過風險依然很低，四十歲的母親只有七十五分之一的機會。這比二十多歲時的一千四百分之一有所上升，但機率依然很小（Cuckle, 1987）。父親的年齡也是一個問題。年長的父親，染色體異常的風險也會增加，但之前很少有這方面的研究。據目前所知，與四十歲以上的男性生孩子，代表了孩子罹患思覺失調症、自閉症、唐氏症的機會也會提高（Callaway, 2012）。似乎每年都有一項新的研究指出這並非全是母親的錯。因此我們也許最好這樣想：老化的精子也會出現問題，但是卵子可能會出現更多問題，因為卵子本身的材料更多。〕
基於同樣的原因，年齡較大的女性更容易發生早期流產。也許古代人類的身體以某種方式預先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因此丟棄了這樣的濾泡，以避免生下有殘疾的嬰兒。
由於大部分哺乳動物的壽命沒有人類那麼長，也許牠們不必面對舊卵子的基因損傷問題。不過，也有一些動物例外，牠們在某種程度上揭出了這個理論的漏洞。大象在 60 多歲時依然能夠生育，遺傳缺陷也沒有增加，有些鯨也是如此。即使是黑猩猩，也能在六十多歲的時候生育，儘管這種情況很少見，而且似乎只發生在圈養環境中。在野外，大部分黑猩猩在 35 歲之前就死亡了。在與人類壽命一樣長的那些少數哺乳動物中，雌性通常在晚年仍然繼續繁殖。一般來說，所有這些老年母親都會生育出完全健康的嬰兒。這代表了哺乳動物卵子的老化，並不是人類有更年期的唯一原因。如果其他哺乳動物可以在晚年繼續生育，為什麼人類不能呢？
〔附記：在我們能夠方便研究的對象中，北極的弓頭鯨似乎能活到兩百歲或是更久，但是我們對牠們的性生活瞭解不足，無法確定年長雌性通常在兩百歲時，是否還能夠生育（Ellis, 2018）。之所以知道牠們的壽命如此之長，是因為在牠們的身體兩側，發現了十九世紀的魚叉。要研究生活在寒冷深水中的弓頭鯨壽命非常困難，主要原因是大部分科學家的職業生涯往往只有四十多年。〕
答案可能隱藏在深層的遺傳編碼中：關於我們的靈長類動物卵巢如何「設定」以發揮功能，已經成為整個身體計畫的基礎部分，如果要改變，付出的代價可能太高。
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其他哺乳動物能夠在那麼年老時，生孩子都沒有任何問題，我們能確定的只是：做為哺乳動物，其實沒有什麼機制能夠排除「高齡產婦」這件事。這代表了人類更年期的出現，若不是靈長類動物生殖系統的深層編碼中，有了讓人驚訝的變化，那很可能就是既有編碼的正常副作用。這個現象表明了：在人類夏娃的漫長演化歷程中，不知何故，很難出現重大的調整。
人類與大象或鯨還是近親的時代，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雖然猿類的壽命沒有人類那麼長，但是親緣關係和人類更接近，觀察牠們的卵巢以及牠們如何變老，或許是個好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