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記憶的人依然可以很聰明？一場意外手術揭開大腦神經科學之謎｜《父親的腦》

沒有記憶的人依然可以很聰明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正如史考威爾和米爾納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論文中所述，外顯長期記憶是由海馬體及相關構造形成。這種解剖學上的關聯很重要，因為海馬體往往是阿茲海默症中最先受損的構造。所以像我父親這樣的病人經常無法記得近期事件，例如他們吃的午餐，但他們可能保留童年或成年初期的記憶。 

另一方面，內隱長期記憶是由不同的腦部構造負責。例如，程序性記憶需要小腦和基底核處理，這兩個部位會在帕金森氏症中受損，也會在阿茲海默症晚期受損。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母親能夠記得她何時買某件衣服，卻不記得如何穿上衣服（我父親恰好相反）。

我後來得知，即使是阿茲海默症晚期病人，往往也依然能參與散步、跳舞、唱歌等需要運用程序性記憶的活動。他們甚至可能記得如何彈鋼琴或騎腳踏車。這類病人的「知道如何」保留得比「知道什麼」更久。 

由於莫萊森的特殊記憶障礙，他的術後生活十分辛苦。他失去在打字機廠的工作，但最後在哈特福市附近的一間工作中心找到工作，做一些簡單任務，例如將氣球裝進小袋（雖然他永遠記不得自己應該裝多少氣球）。他很難結交朋友，因為他會立刻忘記自己遇到的人。

在家裡，他會忘記某個家庭成員已經過世，每次被提醒時，都會既震驚又悲傷。（他開始隨身攜帶一張紙，提醒自己，父親已經過世。）每一次眨眼，他的當下似乎就會完全清除，再也不會重現。1992 年，一名研究人員問他：「你的記憶障礙持續多久了？」莫萊森回答：「我沒辦法告訴你，因為我不記得。」 

莫萊森晚年時，能夠獲得一點奇怪的新知識，例如認識在他接受手術後才變得有名的特定人物，像是甘迺迪總統或音樂家雷．查爾斯（Ray Charles），這或許是因為他喜愛閱讀的週刊上不斷出現這些人物。

隨著年紀漸長，他仍記得兒時記憶的概要，卻不記得令這些記憶栩栩如生的鮮明細節。這是從他的病例蒐集到的另一項重要洞見，表示海馬體可能不僅對個人記憶的編碼很重要，也對個人記憶的提取及維護很重要。 

好脾氣的莫萊森，餘生持續接受記憶檢查，從未感到厭倦，因為這對他來說，永遠都是新的經驗。有一次，他跟麻省理工學院的一名科學家開玩笑說：「說來有趣，人就是活著和學習。我活著，你學習。」 

2008 年，莫萊森因呼吸衰竭，在康乃狄克州的長期照護機構過世，享壽 82 歲。他過世後，腦部經過固定、冷凍，然後切成兩千多片。照片顯示，整體腦部構造相對正常，只有他的海馬體和周邊構造留下 5 公分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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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手術一直重重壓在外科醫師史考威爾的心頭。他對結果感到很遺憾，並在 1974 年的一場演講中哀嘆，這場手術是「悲劇般的錯誤」。儘管如此，史考威爾的錯誤是贈予神經科學的禮物，為我們提供無與倫比的洞見，藉此深入瞭解人類記憶的本質及記憶喪失的原因。 

這個病例顯示，人類（可能還有其他靈長動物）擁有多個記憶系統，也證實短期記憶和長期記憶並不相同，就跟著名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在 1890 年提出的理論一樣。此外，這個病例證明，內側顳葉（具體來說是海馬體）對編碼外顯長期記憶至關重要，但這些記憶形成後，會儲存在腦中其他部位。

最重要的是，這個病例顯示，語言和智力是與記憶截然不同的腦部功能。沒有記憶的人依然可以很聰明。儘管莫萊森的記憶受損，但直到晚年罹患失智症之前，他都保有高於平均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