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代替他人承受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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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留著栗色及肩長髮，戴著粉紅色塑膠腕帶—她為什麼會有那條腕帶？

這位年輕小姐走進另一個房間。她坐在書桌前，看著她自己的螢幕，上頭播放一部短片，然後她得快速回答一堆記憶題和觀察題。

你看不到螢幕內容。那不關你的事，你是來觀看那位受測者的。蘇珊使用滑鼠，這真是老派，古雅得讓人安心。左鍵和右鍵大概代表是和不是。

她有一隻手閒著，是她的非慣用手，就是沒有粉紅色腕帶那隻。不過那隻手其實並非完全閒著，一下子跑出螢幕，一下子又回到你眼前，平放在桌子上。

那上頭連著某個東西：她手背上有一張方形箔片，已用膠帶貼好。電線從底下伸出，連到某個黑盒子。問題接連過來，蘇珊不時揪起臉。

有太多細節需要她注意。她顯然很努力要專注，卻仍不時揪起臉。她正在接受電擊，間隔是隨機的，她無法預測。

你拿到紙張，你在寫東西，寫下你有關想法的想法，寫下你心想蘇珊在想什麼。她一遭電擊就揪起臉。她無法預測或準備，但仍繼續作答，一題又一題。接著蜂鳴器響起，第一回合結束。

蘇珊獲准撕下箔片。她搓揉她那蒼白的皮膚、她的手背，搓揉電擊處。她用被電擊的那隻手，不停捲繞著另一隻手腕上的桃紅腕帶。那腕帶是什麼—是獎品，還是標籤？

蜂鳴器再度響起，第二回合開始。快速連發的問題又來了，蘇珊急切作答，一下點左鍵，一下點右鍵。電擊又來了，箔片已經貼回原位。她揪起了臉，她在想什麼？你覺得她在想什麼？

蘇珊用力專注在螢幕上，而你用力專注在她身上。每當蘇珊被電得揪起臉，你心裡某個地方也跟著揪了起來。她不太舒服，卻還是堅持下去。

你很佩服她的堅持，她讓你想起某人。某個兄弟姊妹、同輩親戚、親朋好友。那種專注而堅決的眼神。是誰？

蘇珊往上瞥了一下下，瞥向攝影機，瞥向你，而且知道你在看她。你打算就其哀求的表情，寫些什麼呢？你們兩人彷彿四目交接。突然間蜂鳴器響起，第二回合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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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討了一杯水，她至少該有杯水的。她將箔片撕下，搓手搓得更用力了，而且正在向傑夫說些什麼。蘇珊看起來不開心。傑夫努力安撫，一再露出同情笑容，他的笑容很棒，但蘇珊沒被安撫到。

她在說什麼？你把頭挪近螢幕，試著從嘴形讀出她吐出的語詞。她在說什麼？是哪裡出了錯嗎？是校準，還是疼痛程度？你更仔細去看。突然間，螢幕變成空白。

他們讓你等著。另一個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事？沒人過來找你，所以你晃回接待區，又看到牆上那幅山的圖畫。傑夫飄了進來，手裡拿著你的筆記。你認出自己的筆跡。

「很抱歉久等了，」他說：「我只是—」

「她還好嗎？」你問道。

「蘇珊嗎？她只是有點累。」傑夫微笑說道：「但她好得很。」

好得很？「總共有多少回合？」你問。

「啊，總共十個，」傑夫說。

「十個？」

「唔，還有八個，我們做完兩個了。」

是蘇珊做完兩個。傑夫在瞥看你的筆記、閱讀你的觀察。「這些很棒，」他說。你努力忍住得意。可是我們是社會性動物，會對吹捧有反應。

「很有意思的觀察。」

「她還有八個回合嗎？」你說。

他還在讀，看都沒看你就說：「我是說，你不一定要留下來。」

「留下來？」

「觀看。」

「觀看？」

「我是說，你不一定要留下來觀看蘇珊，」傑夫一邊說，同時仍在翻閱你的筆記，「我想這樣夠了，這些真的很有用，」

這個不曾接受電擊的人繼續說：「所以你可以拿到酬勞。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會叫史帝夫付現給你。總之，下一位觀看者到了。他們來得有點早，不過要是你想離開，他們可以接手。」

「那蘇珊呢？」你說。

「蘇珊沒事，只是有點累。」

「她還有八個回合嗎？」

傑夫停頓了一下。「不一定。」他現在看著你。

「什麼意思？」

「蘇珊不用繼續下去。如果，呃⋯⋯只要有人來幫我們答題，她就不用。所以如果⋯⋯」

「如果什麼？」你問道，心裡已經知道答案。你已經在想那條粉紅腕帶戴起來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願意代替她，她就不用，」傑夫說。

你似乎有三個選擇：
第一、留下來觀看蘇珊再被電擊八個回合。
第二、領取現金，獲得觀看蘇珊的報酬，讓蘇珊在你離開後，繼續遭電擊。
第三、你代替蘇珊。

可是蘇珊是誰？你為什麼要在乎蘇珊？畢竟這與你何干？蘇珊對你露出懇求眼神，你們四目交接—那又怎樣？你並不認識蘇珊。

就像《哈姆雷特》裡的那句話：「赫卡柏對他有什麼相干，他對赫卡柏又有什麼相干？」（朱生豪譯）

我們為什麼要在乎別人？然而，想一想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讓你把注意力轉向蘇珊？ 讓你想要代替她、搭救她。是什麼讓你那樣？

是誰讓你那樣？你內心深處發生什麼事？那是什麼樣的人性，使你那樣？ 你凝視那幅山的圖畫，彷彿答案就在裡頭。

【書籍資訊】
《十種人性》